陕北民歌:从男欢女爱到“思想观念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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陕北民歌:从男欢女爱到“思想观念”

2024-07-17 16:37| 来源: 网络整理| 查看: 265

陕北民歌自诞生以来,就一直是以口耳相传的方式在民间流传的,但自从上世纪30年代末,一批专门的音乐家、文学家到民歌的原生地收集、采录并整理出版以后,这种状况就发生了根本的改变。我们重新审视上世纪30年代末开始的那场民歌采集运动,会愈发觉得这种整理工作的可贵和伟大。要是没有这么一批在音乐、文学上受过良好训练的专家来到田间地头、窑洞炕上采集整理,许多优秀的民歌就可能永远地“漏”在了酒桌和山梁上。

1939年3月,延安鲁迅艺术学院(简称“鲁艺”)的师生们成立了一个叫“民歌研究会”的机构,以后改为“中国民歌研究会”和“中国民间音乐研究会”,主要工作就是在延安以及周边地区采集、整理陕北民歌。后来,晋察冀新华书店利用他们挖掘整理的资料,出版了一本叫《陕北民歌选》的书。该书出版后,先后在东北、上海等地多次重印。1950年9月,何其芳又做了校勘和注释,并撰写了《论民歌》的专文代序,列入中国民间文艺研究会主编的“民间文学丛书”,重新出版。这是自有陕北民歌以来,第一次由专门的音乐家、文学家采集整理,并将成果以铅字印刷的形式公开出版(之前油印过《陕甘宁边区民歌第一集》和《陕甘宁边区民歌第二集》),意义重大,自不待言。但受制于当时的政治环境和意识形态,这本专著从编选思想到内容注释都存在很大局限。

首先,从编选思想上看,它过分地强调“阶级”观念、“阶级对立”的倾向。其中最明显的,编选者将“反映了劳动人民被剥削的痛苦和他们的劳动生活”的歌曲置于“第一辑”,并以“揽工调”命名,就是这个目的。其实在财产私有的前提下,一些人由于投资不足或害怕承担风险等原因,不愿独自经营土地而选择受雇于人,是再正常不过的市场行为,与“剥削压迫”扯不上多少关系。其中收录了一首叫《父子揽工》的歌,叙述了父子两人一年四季给人揽工的生活:“冬冷夏热,少吃没穿,起早贪黑,昼夜不歇。”编选者当然是想突出农民被“地主阶级”残酷剥削的惨状。但这个“父亲”为什么揽工呢?歌曲一开头就把秘密暴露了:“爹娘劝我我不听,抽烟耍钱不务正。二老爹娘归了天,光阴过的不喜欢。自己的志愿也不强,牛羊牲畜齐卖光。”也就是说,导致这个人揽工的原因是“抽烟耍钱”。不能仅仅由于他是一个“揽工汉”,就想当然地认为他的土地一定是被“地主阶级”巧取豪夺的。

由于有这样一个先入为主的“阶级”概念,走西口的人、赶牲灵的人常常被想当然地理解为穷人,理解为“无产阶级”,穷得没婆姨、没房子、没存款,只有几个牲畜相随。

既然把这些人定性为“无产阶级”,那么,赶脚路上、走西口的路上发生的男女之事,自然就被解释为“劳动人民美好的爱情”。实际上,张天恩的《赶牲灵》除了目前传唱的三段,还有最后一段:“你赶你的骡子哟我开我的店,咱们来来往往见上个面。”也就是说,这种“爱情”是没有结果的。如果把以婚姻为目的的爱情看成是“美好的”,来来往往的“爱情”只能算“打游击”。

因此,我们不要先给从事某种职业的人套一个阶级的标签,然后据此解释他们的生活。阶级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形成的,由特定的价值观念、道德伦理、经济基础塑造出来的一个个具体的人,不应过分苛求,但也不必有意美化。走西口的路上,长途漫漫,发生几桩浪漫的爱情,都很正常。

第二辑总冠名叫“蓝花花”,收录了叙写男女婚姻爱情的小调18首,内容以“反映封建社会里的妇女的痛苦生活”和她们的反抗为主,以《蓝花花》为代表,深刻地揭露了“封建的婚姻制度”对妇女的摧残和压迫。如果说给女子带来不合理婚姻的是一种制度,是“封建礼教”,那么,蓝花花是“封建礼教”的牺牲品,“周家的猴老子”同样也是,不能仅仅由于他是地主的儿子就让他死。因为使他成为地主儿子的是命运,而不是他自己。

在整本《陕北民歌选》中,蓝花花仍然不是最冷酷的女人。在第三辑《信天游(二)》中出现了一个“野蛮女友”,这个女人编了好多信天游,但她不愿发表她的名字,故而在《陕北民歌选》中只说这些信天游“系延安县女子李××所作”,但据有关介绍,这个女子叫李桂芳。李桂芳本是一个贫苦农民的女儿,横山人,她的母亲曾嫁过三次,她最后一个父亲嗜酒好赌,在她两三岁的时候,被他押宝输了出去。到十三四岁时,赢家来娶了她,成了童养媳。后来,她上了政府办的小学,以后又参加了革命宣传队,到十六七岁时,就常常编些信天游来抒发苦闷。她的命运当然令人同情,但她编的信天游不但引不起人的共鸣,反而使人心惊肉跳,浑身发抖:“老麻子开花结疙蛋,改朝换世寻好汉。先死上婆婆后死汉,胳夹上鞋包包再寻汉……”

如果说在《蓝花花》中,蓝花花还只是希望她的男人早死,到了李桂芳这里,却充满了这些残忍、狠毒,充满仇恨的句子。唯美主义诗人何其芳大为赞美:“这是一种何等大胆,何等坚决的精神!”随后又解释说:“这些作品之所以有着这样的精神,我想,可能是因为它们产生的时候,陕北许多地区已经经过了土地革命的烈火的洗礼的缘故。”我们甚至可以猜想,李桂芳如果没有参加革命宣传队,是很难具备这种“大无畏的革命精神”的。

第五辑“骑白马”中收录了一首叫《拖尾巴》的小调,这首民歌通篇用对话体,讲述了一个军属来到部队,要求她的丈夫回家,但丈夫不回去,说“革命要认真哟”。婆姨就诉说了家里困难,诸如砍柴担水无人管,但这个丈夫无情地拒绝了她的请求,婆姨一看丈夫的态度,很生气,说你再不回家,我就要离婚。丈夫一听,就软下来了,说“家里困难,政府来讨论哟。”这时,婆姨亮出了底牌:“到夜晚想死,向谁来讨论哟?”这对一个已婚女人来说,本来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求;但丈夫摇身一变,大声呼喊说:“同志们都来看哟,老婆子不要脸哟!这就是破坏,咱苏区老红军哟!”

一个女人不想“守活寡”,要求丈夫满足自己最基本的生理欲求,怎么就成了“不要脸”?因为在家庭、个人之上有一个更宏大的存在。这首民歌就在“我也是不管你哟,我也是不说你哟”,“打走日本龟子孙,回家团圆正”中结束。

即使在火红的革命年代,最能打动人的民歌也不是那些简单的、完全不顾人伦的宣泄,而是那些写出了人的复杂性,人的犹豫、彷徨,进退失据而又不得不选择的两难处境的曲子。有一首信天游,写一个当兵的哥哥要换防训练,妹子执意要跟他同去。这可难坏了哥哥:

你说你难谁不难?/上级调我住训练。/生地洋芋结五颗,/哥哥住训练无奈何。//你住训练不给我说,/早起等到太阳落。/哥哥拉马要起身,/妹子撴住马缰绳。//叫一声妹子你丢脱,/上级的命令不由我。/你给哥哥做一双鞋,/哥哥回来看你来。/叫一声妹子你不要哭,/再一回回来我引你走。

这首信天游通过男女对话写出了人的难处,人的感情与现实之间的永恒张力。面对小妹妹的“纠缠”,这位士兵哥哥没有像《拖尾巴》中的“苏区老红军”一样,而是诚恳地说出自己的身不由己,并软语温存劝慰他的妹妹“不要哭”:你先给哥哥把鞋做好,下次回来再接你一起走。

“不要哭”与“不要脸”虽只有一字之差,但它代表的是两种价值观。从长远看,是一个个具体的人,他们的生老病死、贪嗔痴慢、爱别离、求不得,形成和支配着整个历史。

(作者系《各界》杂志总编辑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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